【楼诚】夕阳红2.0
老年梗,一发完,不喜轻拍~~
建议先食用前篇——夕阳红1.0
看文愉快(笑)
冬月的清早,街上开始热闹起来,叫卖声顺着冷风蔓延开来。
阿诚拎着菜篮子在人群中艰难穿梭,心里琢磨着中午的菜单。突然想起没有买花生酥,转头就向糕点店走去。
糕点店的老板已经认识这个高高瘦瘦、穿着整洁的老先生了,热情地招呼:“明先生,今天买点什么?”
阿诚笑着说:“称两斤花生酥,还有半斤核桃酥。”
老板边拿过秤边说:“买这么多啊,这放久了可不好吃了。”
阿诚答道:“幼弟来家里做客,总得拿点东西招待。”
老板把称好的点心递给阿诚,笑笑:“原来是弟弟来访啊,明先生的弟弟一定也是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吧。”
阿诚想想自家小少爷年轻的时候那满点的撩妹技能,随便勾勾嘴角就迷倒一大片姑娘,也就笑着点头:“嗯,是呢,他年轻的时候是全城姑娘的梦中情人。”又想起明台见姐一秒怂的属性,又轻笑着摇头,拿过糕点就转身离开。
南方冬暖,未曾落雪。
卖小孩玩意儿的商人推着自行车过去,拨浪鼓的声音轻轻脆脆的,吸引了许多小孩子。
阿诚慢下脚步,让跑着去买玩具的小孩子们先过去。
他迎着冬日的阳光望过去,感觉一片安静祥和。
矮墙上爬满了绿叶,遮掩着主人家的门。
大清早的敲门声总是让人觉得很响的。
但是屋内没有动静。
又敲了敲。
还是没有动静。
明台站在台阶上,抬头看二楼的窗户。窗户微微开着,洁白的帘子把屋内的情形遮得严严实实。摸摸下巴,他觉得终于找到一个嘲笑大哥和阿诚哥的理由了——太阳都这么高了,居然还不起床。
就在明台在心底暗暗地想着见了大哥该怎么嘲笑他们以报当年之仇时,从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明台?”
明台转身。
阿诚正推开围墙的门走进来。
久别重逢。
明台突然有中难以言喻的感觉,就像当年从军校日夜不停赶回香港,没有任何歇息,在港大穿梭,接过陌生人递给他的课本,然后一转角后,看见大姐站在不远处微笑。
明台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抱住阿诚:“阿诚哥,好几不见。”
阿诚笑着回抱了明台:“小少爷长得更成熟了,看来做爷爷也是有好处的。”
这时,门开了,明楼站在门口,听到阿诚的话,不由得笑了声:“哪里有变成熟,还是像以前那样没规矩,见了面不先和大哥问好,抱着你阿诚哥做什么?”
明台把头窝在阿诚的脖颈边,耍起无赖来:“我就抱阿诚哥,大哥你那么……都不好抱的,还是阿诚哥抱着舒服。”
明楼挑了挑眉,问:“你说我那么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一脸“你敢再说一遍试试”的表情。
阿诚打圆场:“好了好了,明台难得来一趟,都站在门口算什么,进去吧。”
明台松开阿诚,朝明楼扮了个鬼脸。
明楼眼一瞥,说:“都老了还这么小孩子气。”转身进屋。
明台一来,三个大男人让原本显得空荡荡的客厅就变得拥挤、热闹起来。
阿诚端上糕点和茶水,对明台说:“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小少爷就赏脸吃点花生酥。”
明台捻了块放嘴巴里,咂了咂,边吃边抬头看着哥哥们的屋子。从前迫于种种压力,他并未敢来找明楼他们,更未曾来过他们的住所,只是互写书信,知道对方还活着——这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已经心满意足。
屋子并不大,朴素简单,自然是比不上从前在上海的明公馆。
但是,明台只觉得温暖,一如家的感觉。
一抬头看见放在靠墙柜子上的老照片,他不由得站起身走了过去。
明楼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
柜子上的照片是明楼和阿诚从上海带回来的,满满的都是回忆的味道。
明台拿起其中一张,明镜裹着披肩端庄地朝他微笑。
大姐。
很奇怪,他好像没有那么伤心了。
多年以前他被迫离开上海,前往北平,在火车上抱着行李,一个人哭了很久。先是一滴两滴,落在袖口上、衣襟上,然后是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声嘶力竭,最后哭到打嗝。他在哭逝去的大姐,分离的兄长,战死的队友,哭那个已经消失的明家小少爷。浑浑噩噩,心痛如刀绞。
最初离开上海的那几个月,每到夜深之时,他就缩在床脚,抱着双腿,像一只小奶猫。
疯狂的想念,大姐坐在沙发椅上带着宠溺的笑看着他,大哥瞪着眼却对他无可奈何,阿诚哥一边喝粥一边对他扮鬼脸,曼丽拉着他在一堆花花绿绿的旗袍里穿梭,老师威严的瞥视……一切的一切,在脑海里不停变幻。
而现在,他看着大姐的笑容,竟没有感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明楼拍了拍明台的肩膀,阿诚投来担忧的目光。
明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低头摸了摸照片:“大姐,你还是那么年轻,而我们都已经变成老头子了。”
照片上的明镜依旧微微笑着,目光如水,像是在看着这个她最宠爱的幼弟。
明台放下手中的照片,又看着旁边的照片。
大姐依旧是那般坐在椅子上,身后是三个年轻帅气、西装笔挺的青年,一齐看着镜头微笑。
他和大哥站在一起,他顽皮地笑,大哥严肃地看着镜头。
大哥和阿诚哥,大哥眉目舒展,少了几分严厉,阿诚哥站的靠后些,带着点腼腆。
还有他和锦云的结婚照,年轻的他们不知忧愁地笑。
明台眼眶微热,把手伸进怀中摸着内袋,摸出一张发黄的照片。那是他和曼丽唯一一张合照,照片上的他扯着曼丽的衣带,两个人不知所措地看向镜头。他把照片放在柜子上,放在回忆中。
照片上的这些人,有的已经老了,头发花白、风尘仆仆;有的已经不在了,化为一抔黄土。
拍得真好。
明楼出声打破了寂静:“好了,明家的小少爷不是应该一直开开心心的吗?这么愁眉苦脸的,可不好。”
阿诚也说:“是啊,小少爷,你可别这样了,都做爷爷了,不怕被孙子笑啊。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明台吸了吸鼻子,说道:“我想喝乳鸽汤。”
阿诚点头:“好。”说着就朝厨房走去。
明台跟上:“阿诚哥,我帮你。”
明楼看着弟弟们背影,过了一会儿,又转头去看那些照片。
南方湿润,夕阳时的风并不干冷,反而是很舒服。
明楼和阿诚有个饭后散步的习惯,走一段路,看看湖边的景色,累了就坐下歇一歇,然后继续走。
今天多了一个明台。
散步的人不多,大多是老人带着孩子,慢悠悠地走过湖畔。
三个人就沿着小路随性地走,也不管这条路究竟通向哪里。
阿诚突然问明台:“明台,程小姐怎么没跟着你一起来,还有明轩和明忻,我和大哥还没见过他呢。”明轩是明台的儿子,明忻是明台的小孙子。
明台答道:“原本是想来的,不过在杭州的时候,明轩他媳妇不大舒服,因此就在那里停留了,锦云也留下照顾了。”
阿诚失望地“哦”了一声。
明台挑眉笑着:“怎么了阿诚哥?”
明楼笑着回答:“你阿诚哥可是心心念念想看看你儿子和你那个小孙子。”
阿诚有点被说羞了,大着胆子瞪了明楼一眼。
明台知道阿诚喜欢小孩子,便安慰:“他们只是暂时停留,过几天也就来了。”顿了顿,耸耸肩,“不过阿诚哥你见了可别失望,明轩已经二十了,明忻才几个月,都不好玩。三四岁的小孩子才好玩。”
明楼瞪了明台一眼,抬头就要拍他的头:“有这么说自己的儿子和孙子的吗?年纪长了,心性怎么不长。”
明台躲过明楼的手,笑嘻嘻地往阿诚身后躲。
一辆自行车与他擦身而过。坐在车后座的姑娘二十许,朝他们微笑。
明台正要回以微笑,另一个人举着照相机跟着那自行车。
原来是在拍照啊。
明台看向明楼,说:“大哥,我想照相。”
明楼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会儿我和你阿诚哥怎么给你变出照相机啊,明天吧,到照相馆去。”
明台不依不饶:“不,这里风景好,我就想现在照。”又指了指前面正在拍照的男女,“阿诚哥,你去问问他们不就行了?”
阿诚看了看明楼。
明楼瞥了眼明台,说了句:“越来越没规矩。”点点头示意阿诚去吧。
阿诚加快脚步,追上前面的人。
“我喜欢这里。”看着徘徊在湖畔三三两两的人,明台这么对明楼说。
明楼看了看他,笑笑不说话,又转头看阿诚与拍照的人交谈。
明台问:“大哥,你不喜欢这里吗?”
明楼看着泛着粼粼水光的湖面,问:“你还记得当年我在天台和你说的话吗?”
明台想了想。当年在天台之上,明楼面对着上海对明台说:“我没有辜负这座城市,我生于斯长于斯,将来也要埋于此。”
明楼知道他已经记起来了,便说:“这里风景很好,平安宁静,我当然喜欢;但我对上海是爱,我爱那座城市,我没有辜负它;我生于上海,长于上海,将来也要埋于上海。这个,不会变。”
明台明白了。
上海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是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年轻的时候在上海的白天与黑夜中沉浮,到后来被迫离开上海,抗战胜利后又不愿意回到那个有着诸多痛苦回忆的地方,而现在万事皆空,上海已经成为了他们命中不可磨灭的根。
落叶终将归根。
远远的,阿诚和照相的人一起向他们走来。
明楼对弟弟说:“走吧,去照一张相,满足我们小少爷的心愿。”
一张新的照片摆上了柜子,与那些发黄的老照片放在一起。
照片上的是三个老人,左边的那个腼腆地看向镜头,中间的那个向来严厉的眉目已经带上浅浅的笑意,右边的那个依旧顽皮地笑。
他们的前面是一把椅子,空空的。
然而,在他们的心里,这把椅子上早已有人落座。